很荣幸聆听Hills大使的演讲并能够作为评论人谈一点想法。
一、 演讲的价值和启示
1、 我非常赞赏大使的分析。这些分析注重基于事实，也是比较客观的。特别是对中美关系在当代世界重要性所作的正确评价。
2、 演讲具有重要价值，直接针对了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指出了中美双方缺乏理解，应当为政策的差距建立桥梁，需要更多交流以增进理解。大使强调两国应当接触与对话是完全正确的。今天大使的演讲正是这样一种有益的可增进理解的交流。今天也正好有两位重要的白宫客人前来北京访问。在中美关系出现不利局面时能够进行较客观的学术性的分析，是有益的。大使的演讲客观承认双方的矛盾，分析说明其原因，强调应当合作，建立合作的惯例与机制，是完全正确的。
3、 我完全同意Hills大使（在第一部分最后）的话“中美两国将继续会在战略与外交问题上不相一致，但我们就这些问题进行坦诚的对话，细心听取对方的意见，并努力为差距搭建桥梁。”这是完全正确的。但可惜的是奥巴马总统没有听取中国方面在事先的一再提醒，使对台军售、会见达赖一类事件接连发生。这些问题都明显涉及中国的国家核心利益。常识告诉我们，外交问题关系到一个国家的整体利益，其在优先顺序上应当超越一国国内某一集团的利益，何况奥巴也说了，大使也引用了，“中美两国的关系将塑造21世纪”。这就使我们对奥巴马总统的行动难以理解了。大使提出中美两国要沟通是正确的，但问题是像对台售武、会见达赖等这类问题，中国事先一再表明严重关切，为什么仍然发生了？美国是否注意到中国一再强调的中国的国家“核心利益”，是否认为尊重对方国家的核心利益是发展两国关系的基础。这些年来，两国学者与官方的交流已经不少了，美国不会不知道这些问题是中国的国家核心利益。关于国际关系问题这里有很多专家会提出问题和讨论。我重点谈些对经济问题的想法。这同样关系到美国对中国的整体认识。
二、 很有启发的和值得注意的几个观点
1、 关于全球经济不平衡问题。大使从中国国内发展战略政策上提出，要改变过度依赖外部市场和对外不平衡问题，是有启发的和引人深思的。大使正确指出了中美两国经济增长战略的调整有利于两国的世界各国。指出了两个大国国内发展模式的国际影响，是有启示的。当然我也认为中美两国不是世界不平衡的全部来源，而只是代表了世界的两种发展典型，其他国家不同程度上也是这样。
2、 关于中国发展战略的调整。我完全同意大使所说，中国应当扩大内需。用财政、金融、汇率和价格四种政策工具去减少对投资于重工业公司和制造业产品出口的优惠，中国能源的高消耗和发展导致的污染问题确实是严重的。这些中国的持续增长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实上中国前几年已经开始了发展战略的重大调整。但是金融危机中断这一进程，保就业保增长成为最大主题。有理由相信中国提出的在抵御危机中转变发展方式在今后几年会有新的成果。
三、 提出几个问题共同探讨，请教于大使
大使虽然只讲了全球不平衡和贸易保护两大问题，但实际上涉及了当代国际经济与中国经济的大量问题。
1、 关于世界经济不平衡问题。当代世界经济的不平衡与上世纪30年代是有区别的，表面上看是贸易的不平衡，但实际上是由全球生产转移造成的。中国的出口中包含了美国等各国的中间产品和投资者的收益，只有一小部分是中国的土地和劳动者收益。
l 中美两国对外经济的不平衡问题。中国的巨额贸易顺差，巨额外汇储备，被看作为这场危机的原因之一。这是缺乏理论基础的，是基于过时理论的结论，因为今天是经济全球化的时代。经济全球化的最重要特征是国际资本流动，产业转移从而贸易流向流量的大调整。
l 从长期看中美两国的这种模式都是不可持续的。如果中国长期不有效使用出口盈余进口先进设备提升产业结构，继续扩大廉价劳动力出口低端产品，那么发展就长期是低水平的，世界市场将更加无法承受中国的出口。中国自己的发展也是不可持续的。中国出口收入外汇的闲置会影响中国自身的发展。美国国债的不断上升更是不可持续的。
l 如何看这场危机的成因，今天我们不是要从责任上而是从学术上讨论。中国的巨额贸易顺差原因之一是因为中国缺乏有效的国内投资机制和能力，于是用外汇积余购买了美国国债。不论中国外汇储备采取美国国债还是国际银行存款形式，如果美国投资者将这些存款有效用于实体经济投资，那么就不会吹大金融泡沫。如果美国金融得到有效监管，金融衍生产品就不过度发展，那么就不会导致这场金融危机。正如在一般经济生活中，一个靠工资收入的人自己不会投资把积余存入银行，而另一个人从银行借了钱错误投资失败，甚至用于赌博破产，是否两个人都要承担一半责任呢？
l 作为新兴经济体的中国长期贸易顺差是当前发展阶段的必然现象。我们必须从经济全球化的历史条件出发。由于贸易投资的高度国际化，不平衡会从原来短期的转变为中长期的，当然不是永久的。一方面，新兴经济体通过引进外资以外贸拉动经济增长是一种基本发展模式。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发达国家通过投资把制造基地放到新兴经济体中，就必然导致新兴经济体出口大大高于进口。与此对应的是发达国家投资流出大大超过流入。必须指出这些出口顺差中包含了发达国家的巨大收益，在新兴经济体产权的扩大，本国公司货币收入的增长。美国的国债与新兴经济体的外贸顺差都有客观原因将是长期的。因为美国所承担了许多国际事务。新兴市场经济目前正处于引进外资，靠外贸创造就业阶段。
2、 关于市场开放问题。我非常赞同大使关于坚持开放市场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观点。特别是大使说的中美两国政府都应当告诉本国民众，市场开放有利增长、增加机会和增强全球稳定；中美两国应当率先承诺和开放市场。我非常赞同大使关于市场开放的主张。这里我不想分析中美贸易摩擦是否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结果。
l 但是，我也遗憾地说，在美国有另一种声音，主张对中国搞贸易保护主义，更重要的是这种言论来自于一位著名的美国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新年元旦，克
l 第一，中国对外贸易的结构与顺差的来源。克鲁格曼的基本观点是，“中国的制造业有着比其竞争者更大的成本优势从而导致巨额贸易顺差”，其根本原因是人民币汇率低估。如果我们具体分析一下中国的贸易结构与贸易顺差的来源，就可以发现这一结论是错误的。统计表明，从1999至2008这10年，中国对外贸易总出口中52.2%为加工贸易，47.8%是一般贸易；10年的贸易顺差总额为10006亿美元，其中来自加工贸易的顺差总额为12560亿美元，而一般贸易则为逆差，总额2554亿美元，加工贸易顺差是一般贸易逆差的5倍。关键是，汇率同时影响着加工贸易的进出口。不论汇率水平怎样，以国内增加值创汇这一加工贸易的特点决定了其总是构成顺差，要求加工贸易实现平衡等于是说要中国国内工资和土地等要素收入为零。人民币汇率再怎么样升值，加工贸易也永远是顺差。相反，中国的一般贸易是逆差，如果按照克鲁格曼的主张，中国不是应当让人民币升值，相反还应当贬值。
l 第二，关于中国汇率水平及其对世界的利弊。克鲁格曼及不少美国学者认为人民币汇率是低估的，并把这看作是对世界的损害。人民币汇率是否低估在此不多讨论，即使退一步说中国产品确实靠汇率低估挤占了他国市场，影响也是两面的。中国的出口方因为低汇率而降低了出口价格，外国进口方和消费者是真正的获益者。从投资角度看，中国的低估汇率还直接导致了外商对华直接投资的利益，因为更低的人民币汇率使外国投资者在中国批租土地、支付工资与购买中间品的外汇成本更低，这也就是为什么外资大量涌入中国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不应当只看到人民币低估对美国生产商的竞争压力，也应当看到这对美国消费者和对华投资者带来的巨大收益。在经济全球化新的历史条件下，贸易、投资、跨国生产等各种形式国际经济关系大发展，汇率绝不只是与贸易相关，换言之，在投资全球化的世界经济中，贸易平衡不再是衡量一国汇率水平是否合理的主要指标，更不是唯一指标。中国出口能力的提升主要来自于外商在华投资，外资将中国纳入了为全球生产的体系之中。这正是经济全球化深化国际分工的结果：发达国家提供技术、品牌、设计和销售等高端生产要素，而中国提供加工型简单劳动力和土地环境资源等低端要素。外国资本流入，“中国制造”流出成为基本格局。在这样的格局下，中国贸易顺差是必然的。在经济全球化从而生产国际化和贸易大发展条件下，贸易差额不再是一国对外经济关系是非的唯一表现。如果继续以贸易平衡的传统理念来评价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当然，中国在世界这种发展格局中的地位只是阶段性的。随着世界的发展不同国家的位置会发生变化。
l 第三，如何看中国在危机中的贡献。克鲁格曼却说，在当前世界经济不景气时期，中国保持高贸易顺差是一种“掠夺”他国工作岗位的行为。在克鲁格曼看来，中国的低汇率政策和贸易顺差将使世界难以走出这场危机：“中国的贸易顺差从低迷的世界经济中消耗了最需要的需求，在未来几年中会夺取美国140万个工作岗位”。这显然是不合乎逻辑的。2009年，在世界经济整体负增长1.3%中，中国贡献了正的0.6个百分点，超过了新兴市场经济整体1.1个百分点的一半。中国的贡献来自于国内扩大内需政策。就贸易而言，2009年前三季度中国出口下降了21.3%，与美国下降23.0%相近；进口只下降了20.4%，而美国却下降了31.2%。在世界前20位最大进口经济体中，中国进口下降的幅度低于除香港之外所有其他18个。谁为世界市场需求作出更大贡献已经十分明显。对于就业岗位，不能要求全球化产业转移与相应的就业转移到了危机发生时又重新回流。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情况。克鲁格曼引用经济学泰斗萨缪尔森的话：“不要相信贸易保护主义总是坏事。在失业率高而政府无法改变时，这一规则不再适用”，力图证明他所主张的贸易保护是正确的。但是很明显，萨缪尔森是就国内经济目标而言的，作为一位顶级的国际经济学家，克鲁格曼应当明白保护政策对其他国家意味着什么。
l 我们不希望克鲁格曼这样的保护主义在美国真的盛行起来。希望具名有希尔斯大使这样主张开放市场的专家能在美国占主导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