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1年世贸组织启动多哈回合谈判以来，已经将近7年。谈判断断续续，开开停停，至今仍然在泥泞中挣扎。日前在日内瓦举行的意在拯救多哈回合谈判的贸易部长会议，由于美国在发展中国家敏感农产品特殊保障问题上不肯让步又再告失败。多哈回合谈判的主要目标是什么？为什么屡陷僵局？这次谈判失败对世界经济会有什么影响？我们请专家对此作一解答。 ——编者
1 各项议题分歧巨大 谈判进程一波三折
问：多哈回合谈判的目标是什么？7年来的历程如何？
2001年，世贸组织（WTO）启动多哈回合谈判，主要目的是进一步推动贸易自由化、完善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谈判开始时曾确定了8个谈判议题：农业、非农产品市场准入、服务、知识产权、规则、争端解决、贸易与环境、贸易与发展问题，可谓雄心勃勃，并计划在2005年结束谈判。但是从一开始，美欧等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谈判议题上就存在针锋相对的分歧。
发达国家早在1996年WTO首届新加坡贸易部长会议上就提出4方面议题：贸易与投资、政府采购透明化、贸易与竞争政策、贸易便利化，称为“新加坡议题”。多哈回合谈判开始确定的8个议题基本上包含了“新加坡议题”的内容，发达国家试图通过WTO协议来推进这些与贸易相关领域的国际规范。
但发展中国家认为，这些议题是发达国家试图保护本国市场的手段，他们反对各种变相贸易保护措施，提出不能让WTO偏离原有性质和准则。他们认为，乌拉圭回合达成的协定尚未真正完全落实，不恰当地扩大WTO规范的范围和职能，只能增加矛盾和削弱WTO功能，对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造成伤害。他们提出，新一轮谈判应将重点放在通过贸易推进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上。
2003年在墨西哥坎昆举行的WTO贸易部长会议一开始就陷入僵局，无法推进。WTO秘书处将谈判议题作了压缩，最后在2004年瑞士日内瓦会议上达成框架协议，将农业、非农产品市场准入、发展问题、服务贸易、贸易便利化等问题作为谈判内容，基本搁置了发展中国家强烈反对的“新加坡议题”。
2005年在香港召开的WTO贸易部长会议就削减农产品补贴达成了原则性框架，但美欧和主要农产品生产国在这一问题上未能达成妥协，又使谈判陷入僵局。
2006年7月，WTO总干事拉米宣布中止谈判，使多哈回合进入休眠状态。
2007年1月，WTO各成员国一致同意重开多哈回合谈判。日前在日内瓦召开的WTO贸易部长会议，就是为拯救多哈回合谈判而作的最新一次努力。
2 农业补贴成为焦点 利益交换难达均衡
问：本次在日内瓦的谈判主要讨论哪些实质议题？达成一致的难点在哪里？
由于各方讨价还价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农业和非农产品市场准入上，而且最关键的又是在农产品补贴削减上，谈判的成败也就主要取决于这两个议题。WTO秘书长虽然在会议上公布了一份妥协方案，试图缩小各方分歧，但是由于各方利益诉求相差实在太远，涉及的问题又十分复杂，要真正达成全面的协议，似乎时机尚未成熟，因此谈判最终仍告破裂。
比如妥协方案在农业方面提出，发达国家国内农业补贴总额超过600亿美元的，应该削减75%到85%；总额在100亿美元至600亿美元之间的，应削减66%到73%；总额小于100亿美元的，应削减50%到60%。
美国贸易代表施瓦布称，美国愿意把农业补贴削减到150亿美元，但必须与发展中国家削减工业品补贴相联系。按美国的计算，美国现有农业补贴水平在480亿，削减66%到73%后，可维持在130亿到164亿美元，因此美国的出价符合WTO方案。但是实际上，随着农产品价格不断上涨，美国的实际补贴已经降至70亿美元水平，如果仍要维持150亿美元的补贴额度，岂非还要增加补贴？
欧盟虽然愿意将农产品关税削减幅度从54%上调至60%,但是离WTO妥协方案中66%到73%的削减幅度还是有距离。
很多发展中国家对这一妥协方案本身也存在诸多非议，认为没有充分考虑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平衡问题。
在削减非农产品关税问题上，印度、巴西等国家强烈反对大幅度削减关税，坚持认为如果按妥协方案削减关税，本国中小企业将面临破产。很多国家对欧美将农业补贴削减与发展中国家非农产品市场准入相联系，也表示不满。
就目前的谈判障碍看，主要是发达国家不想在农产品补贴削减上单方面作出重大让步。由于发达国家最想推进的竞争规则、服务贸易、政府采购等议题没有能纳入多哈回合谈判，美欧在农产品补贴上单方面作出重大让步的积极性就大大减弱。就像当初在乌拉圭回合中，发达国家将取消纺织品贸易配额与发展中国家在服务贸易以及与贸易相关知识产权和投资问题上作出让步相联系一样，发达国家认为，农产品补贴的削减如果不能换取发展中国家在竞争规则和政府采购等问题上的让步，起码也要换得他们在非农产品市场开放上的让步。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在最后关头反对给予发展中国家敏感农产品特殊保障待遇的根本原因。
其实，美欧最有条件也最有理由在削减农产品补贴上迈出重大步伐，这不仅因为美国和欧盟内部在财政上有削减农业补贴的客观需要，而且随着农产品价格大幅上涨，通过补贴维持本国农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也变得没有必要。只是美国还想利用农产品补贴作为筹码，换取发展中国家在开放市场方面更多让步。
3 诸多问题交织一起 各方利益无法融合
问：本次谈判最终宣告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虽然谈判的中心议题聚焦到了农业和非农产品市场准入两个议题上，但其中涉及的具体问题其实是十分复杂的。光农产品补贴问题就有“琥珀色箱补贴”、“蓝箱补贴”、“绿箱补贴”、“小额补贴”以及“扭曲贸易的国内补贴总额”等，农产品种类则包括粮食、棉花、热带产品、一些国家的敏感产品，还涉及农业特殊保障条款以及对最不发达国家的豁免等。
每个国家在所涉及的每个方面都有特殊的利益，国家与国家之间在每个不同问题上的利益可能是交叉的，也可能是相反的。正因为此，在农产品补贴议题甚至是非农产品市场准入议题上，有时也并不能按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来划分利益归属，美欧和其他发达国家之间存在着利益冲突，发展中国家之间也存在着不同的利益集团。
与此相应，在谈判中就形成了众多利益集团和国家组合。比如，包括19个主要农产品生产和出口国的凯恩斯集团，虽然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但也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这些发达国家；有46个发展中国家加入的33国协调组，他们形成联盟的目标是把“战略产品”和“特殊保障机制”这两个议题纳入农业问题谈判，期望以此保障本国农业发展目标；还有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主要发展中国家参加的20国协调组，他们的目标是在多哈回合谈判中协调立场，敦促发达国家削减农产品补贴；由韩国、日本、瑞士、挪威等农产品净进口国组成的10国协调组，他们的目标是保证自身利益不受农产品补贴削减的影响，对他们认为敏感的农产品税收削减讨价还价。此外还有非洲-加勒比-太平洋国家协调组、非洲国家协调组、最不发达国家协调组、小型经济体协调组等，各种利益组合的联盟多达25个。一些国家根据利益的组合需要参加了多个协调组，比如巴西既是凯恩斯集团成员，又参加了20国协调组和33国协调组；中国既是20国协调组成员，同时也参加了33国协调组。
正是这些利益集团，在不同农产品补贴的削减上存在着不同意见，对市场的开放各有所求，在利益相同时相互呼应，在利益不一致时各执己见。这也是使谈判复杂化，难以形成有效推动力的重要原因。
4 自由贸易不进则退 世界经济面临挑战
问：多哈回合谈判对当今全球经济形势有什么意义？谈判失败会造成什么影响？
多哈回合谈判是WTO成立后启动的第一个回合谈判，也是在工业制成品和大多数商品贸易关税大幅度降低、基本实现自由贸易后的新一轮谈判，将进一步巩固和完善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为促进贸易进一步发展和世界经济增长起到积极作用。如果谈判失败或无限期搁置，将对现存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带来非常消极的影响。
首先在心理上，人们将对多边自由贸易体制产生怀疑和不信任情绪，对已经达成的协定和规则产生担忧，尤其是一些发达国家对WTO规则的破坏和曲解，已经让很多发展中国家处在困惑之中。
其次，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对WTO的态度变得相对消极，正试图通过加快双边和区域自由贸易协定来推进服务贸易、投资自由化以及知识产权保护规则；对其他国家越来越多地利用WTO规则一些漏洞，实施变相保护主义措施，比如加大反倾销、反补贴和知识产权保护诉讼的力度。正因为此，区域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在全球范围方兴未艾，对全球多边贸易体制产生了一定的不利影响。
再次，在世界经济进入周期性调整、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的背景下，各国为了自己的利益，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有所抬头。多哈回合谈判受挫，将给不少国家提供借口来实施保护主义措施，这本身就是对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的一种损害。
最后，WTO作为全球多边自由体制的载体，其信誉和推进自由贸易的能力将受到打击，未来在解决贸易争端和协调各国利益中的地位也将受到损害。
正因为存在上述种种不利影响，各主要当事方都表示不愿意看到多哈回合谈判最终破裂，并对维护WTO多边自由贸易体制表示了共同的积极态度。然而，它们在涉及各自利益的谈判条款和内容上，又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妥协余地十分狭小。因此，尽管发达国家在农产品补贴以及发展中国家在非农产品市场开放上都作了让步，但是最后，美国还是否定了以印度等国为首的33国协调组提出的对发展中国家敏感农产品给予特殊保障的条款，使日内瓦贸易部长会议以失败告终。
展望未来，多哈回合谈判要在近期取得进展将变得更加困难，因为世界经济进入下降周期以及美国国会授权美国政府贸易谈判权限结束，将给谈判增加新的不利因素，美国即将选出的新政府对多哈谈判以及全球贸易体制的态度，也将直接影响未来谈判进程。但如果各方能够将已经达成的妥协保留作为以后的谈判基础，或者能够达成阶段性协议来逐渐推进，多哈回合谈判重启并在未来两三年内顺利完成的可能性也还是存在的。
